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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骏:高碳行业不加快转型将失去市场份额,减碳快的企业应享受更低信贷利率

2023.07.17

7月13日,商务部在回答媒体提问时表示,在WTO框架下推动开展CBAM等措施的专题讨论。

CBAM是欧盟提出的碳边境调节机制,在6月底举办的第十四届夏季达沃斯论坛期间,搜狐财经《致知100人》对话马骏时,他认为CBAM对我国的影响并不大,但是欧盟的企业买家可能要求低碳,这样就倒逼我们的高碳企业加快转型,否则将会失去市场份额。

马骏目前担任中国金融学会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主任、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院长。

在论坛期间马骏还就绿色金融、ESG披露等与搜狐财经进行了深入的探讨。他说,到现在为止,金融领域还有一半的资金不到位,因此要建立更加完整、更加高效的绿色金融系统。

“要建立鼓励机制,才能让这些绿色项目有足够的资金,大部分项目看上去不错,有环保的效益,但是它必须要赚钱才能吸引投资人,要让绿色项目本身就能够获得银行的资金。”马骏说。

马骏表示,从全球来讲,我们需要几万亿美金的支持,中国也是其中一部分。很多发展中国家和发展中市场到现在还没有绿色金融体系,他们需要产品、需要鼓励机制。其中,我们可以给很多新兴经济体提供援助,推动他们的可持续绿色金融发展。

“绿色金融有90%来自于私营部门,政府出10%的资金,对大多数国家来讲,大概都是这样。但是私营机构追求利润,大的银行也是一样。私营部门进入绿色领域,特别是绿色项目的初期有很多障碍,我们必须要给他们提供激励。”

马骏提到,央行之前有脱碳的补贴和利好政策,让商业银行参加气候融资,当地政府也在做这个事,用他们的财政资金来补贴这些项目。中国湖州这个地方做得非常好,中国湖州在过去六年来一直在做绿色融资,每年大概有40%的增长,对当地的绿色经济的发展贡献巨大。

“我们如何把公益部门放到里面来,可以模仿政府提供这种激励措施,比如一些降低风险的方式,去撬动更多的私营部门的资金。很多发展中国家如果要把金融系统转化成绿色金融体系,需要去培训政府的决策人、银行、第三方服务提供商。”马骏表示,这种培训可能只占0.1%的可持续金融的预算,但是它很关键。如果没有人才,无法实施我们的目标。公益部门可以在这方面大力去做一些事情。

此外,马骏还在论坛期间与搜狐财经就绿色金融等话题展开了对话,以下为对话精编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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搜狐财经:当前我国绿色金融的规模发展怎么样?

马骏:我国绿色产品的量挺大的,信贷现在有25万亿的余额,债券过去几年发了3万亿,余额至少1.5万亿,再加上绿色基金,我估计至少在万亿以上级别的余额。

还有很多别的绿色产品。光从存量来讲,我估计中国绿色金融余额应该在30万亿左右,规模很大。

它体现在实体经济什么地方?我们现在的新能源装机容量全世界第一,电动车产量、销量、出口量全世界第一,电池产量销量全世界第一,这些都是最典型的绿色产业。绿色产业后面什么东西?需要有钱,才能够做这么大。

所有高碳行业,像钢铁、水泥、化工、有色、造纸、纺织等等都是高碳行业,要向低碳转型。绿色转型所需要的融资总量,理论上来讲,有可能是纯绿金融融资量的几倍,这也是下一个绿色金融发展最重要的一个方向,但需要非常复杂的框架,要有政策、有标准、有产品,否则容易走偏,容易出各种各样的风险。

从产品类别来讲,我们中国的绿色信贷是最大的,债券市场按某些指标来算排名第二。但是我们ESG产品占到全国资本产品要比发达国家低很多。这一块还需要做更多努力。

搜狐财经:原因是什么?

马骏:很多原因。一个是ESG数据比较缺失,我们的披露标准没有完全到位,尤其是对上市公司的披露标准。像上市公司的数据不全、质量不好,就没有办法有效地编制上市公司ESG评价指标。

ESG的信息目前没有强制性的需要,但是未来应该要有强制性的批文。所以企业是自愿地披露,比如有30%的企业信息披露得比较全,70%的企业零零星星地披露一点。ESG可能有七八十个指标,这些公司有五六十个,有些只有30个,有些就10个,最后整合出来的东西怎么比?这是个数据问题。以后就应该用ISSB作为主要依据来编制可行性披露要求。

现在券商、基金管理公司还没有投入足够的资源来干这个事,这要有很多人来做模型,做分析,需要很多的分析师去研究这些公司的ESG表现。人力资源都没有到位,即使给你数据,你也不知道怎么用。

理论来讲,每个相关性的部门,包括证监会、财政部、人民银行、保监会,都应该按照ISSB要求,要求它被监管的机构来进行批文。这样银行业可以倒逼中小企业,上市公司也可以倒逼中小企业,龙头企业也可以倒逼它的供应商等等。

搜狐财经:国内的上市公司大概有百分之多少是没有达到ISSB要求?

马骏:我的一个分析师做了,钢铁行业里面能够满足ISSB要求的,有些是满足30%,有些是满足5%,有些满足15%,基本上在5—30%这个区间。

搜狐财经:绿色转型有哪些风险?

马骏:主要担心点不是技术不行,而是担心会出现假转型的风险。因为一旦鼓励,各种各样阿猫阿狗的人都会来说,我做转型,你给我便宜点,那么他到底真转型还是假转型,你怎么识别它?

第一,它必须要有明确的既定标准,政府要出面把转型的清单列出来,这些经济活动是我们认可的,否则任何人都自己声称是转型,实际上它不一定转型,不一定能达到减碳的效果。

第二,要有披露,你在启动的时候,人家给你钱了,但你有没有干这个事呢?就需要有非常严格的披露要求,从你的规划到每年的碳排放,到底有没有具体的治理碳排放,都需要明确的披露要求,这些主要是用来防止假转型。

还有一个要素是用来激励它真转型,用什么东西激励?用金融合同当中的一些法律条款,比如转型的努力,减碳减得比预期来得更快,我就给你用更低成本的利率,把利率跟转型结合起来,这些都是在金融产品设计当中要考虑的。所以它是一个全新的构架,跟过去的绿色金融不太一样。

媒体:如何从监管倒逼企业去碳中和?

马骏:欧盟要搞碳边境调节机制(CBAM),我组织了20来个专家,包括学界、政府的,还有那些钢铁和铝业受到CBAM冲击最大的行业,基本形成几个共识:

第一,CBAM目前的版本对中国的整体影响不大,对钢铁和铝业有一些影响,但是目前影响也有限。

第二,CBAM和将要发生的供应链对低碳化的需求,这是大的趋势。举个例子,欧洲很多企业,它现在对中国钢铁的需求就是要低碳,高碳它不要,并不是因为CBAM,是因为买家就要低碳的。那么就会对高碳产业带来很大的压力,同时也会推动你赶紧转型,不转型的话,市场份额就没有了。

那么中国怎么应对?在行业企业层面,要加快减碳的步伐,如果碳比较低,是不会受制于人家的,也不会面对产业链不买你东西的压力,因为我拿得出来低碳的东西,能够比较快地转型,说不定能够占领更大的市场份额。

对于转型快,能够低成本制造很多低碳产品的企业,以后的市场份额可以占得更大。我们其实应该有动力在行业层面,在企业层面,要加快技术革新,提升低碳产品,技术、生产动力等等。

搜狐财经:像PE、VC等投资机构投绿色行业有哪些机会?

马骏:机会很多。如果高碳行业要转型,细分到领域,有几千个不同的领域,比如钢铁行业有很多的工艺、技术、原材料都要改进,改进了之后可以帮助减碳,所以每一个小的技术可能就是PE、VC可以投资的领域,不光是钢铁行业要减碳,楼宇、交通等等都要减碳。只要能够减碳,技术以后都能转型。

搜狐财经:可以制定什么样的机制,让PE、VC把更多的钱去投入到绿色行业?

马骏:PE、VC的钱在美国应该是最多的。一是它的长期资金参与到了这些PE、VC的投资。什么叫长期资金?养老金、保险公司,这是最长期的。养老金一般是现在交钱,30年以后、40年以后才要用,所以只要30年、40年的长期回报率高就行了,所以人们愿意做那个长周期的投资,期限越长回报率越高,这是金融的基本关系。

我们为什么没有长期资金?我们的养老金无法承担长期投资的成本,为什么养老金要改革,如果改革得好,我们肯定会创造30%的GDP都是长期资金,无中生有,可以创造出来。每个人都有个人账户,个人账户是用来做投资的,一直投资到你退休那个时候才拿出来。

保险公司理论上来讲也应该做长期投资,但是这个跟监管有关系,监管不鼓励他们把比较大的资金去做高风险的投资。他觉得越低风险越好。但是有时候太低风险也是个风险,因为低风险肯定低回报,回报越低了以后,可能连承诺的那些投保人的钱都还不了。这是涉及到监管理念的问题,他们也没有拿出足够的长期资金来投资这种风险性的东西。

来源:搜狐财经